望奚

新学期伊始，炎热的夏天总也免不了西瓜与八卦，陈惊一边说着王文师哥去了国外一边把西瓜子吐在塑料袋里，随着陈惊和油渣终于升上了高三，小霾这几个人也变成了高二的学生。

“高一的小朋友们好嫩啊。”陈惊贱兮兮地看着油渣，“咱们民乐的颜值担当终于要更新换代啦。”

油渣无奈地对着陈惊笑了笑，抬眼看向门口的时候却看到郑有恩拎着小提琴进来了，首席小提琴小姐还是挺直了腰背的优等生模样，即使这么热的天气也看不出一丝凌乱和燥热，她优雅地踏着步子走过来，短裙飘扬，路过这几个人的时候也只是礼貌地勾起嘴角点头致意了一下。

小霾把墨镜抬起，目光淡淡地跟随着她的步伐看了一会，刚想回身却发现胸前有个脑袋探过来直勾勾地看着郑有恩的背影。

“她喜欢王文师哥吧。”胸前的陈惊含着西瓜含糊不清地说，“失恋喽。”

小霾想把陈惊推开，陈惊却扒着墙角不肯走：“我打赌打十块钱，她申请的学校肯定跟师哥是同一个！”

油渣弯腰把陈惊拉起来：“人家申请的都不是一个国家好吗。”

陈惊敏捷地转身：“哈？你怎么知道人家申请什么学校？”

油渣被陈惊的动作吓了一跳，瞪大眼睛说：“小霾告诉我的！”

瞬间5双眼睛齐齐看向小霾，小霾撇开眼：“无意中看到的。”

“无意中？”陈惊怀疑地靠近她，“你在哪无意中看到的？”

小霾扶了扶墨镜：“系主任办公桌上，我去交排练厅申请函的时候看到的。”

陈惊的注意力瞬间转移掉：“那主任同意了吗？”

小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直到陈惊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去：“唉，就知道那个秃头不同意。”

虽然少儿科普音乐会那一仗打的漂亮，但是民乐和西洋乐所有学生却因此受到全校批评和口头警告处分，并写检讨1000字，说来说去这排练厅还是不给。

“好可恶啊！！”陈惊愤怒地对天大喊。

 

既然系主任不给通过申请，2.5次元也就只能还是按照之前的约定，在西洋乐排练结束之后借用一个小时，但当她们带着自己的乐器来到排练厅时，听到的却是小提琴独奏的声音，也就是说，排练厅还有人没有走。

几个人在门口对视一眼，迅速排成一排偷听。

仅仅是两个音节樱仔就听出来了，她抬起眼睛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听到小霾在身后小声说：“是权御天下。”其他人恍然大悟再仔细一听，虽然有些地方做了改变，但确实是权御天下。

陈惊探头探脑地想往里窥视被大家拽回来：“神经你冷静点别被发现啊！”

小提琴声很快停了，大家赶紧找了个能观察的地方躲起来，不一会，郑有恩就拎着她很贵的小提琴出现在了门口，神色坦然地往学校门口走去。

“郑首席？”陈惊奇怪地嘟囔着，贝贝和塔塔也疑惑地歪起了头，小霾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着郑有恩的背影没有说话。

漫展又来邀请她们去做表演了，陈惊同学挑了一首据说她最近很喜欢的古风歌曲，“磅礴大气，高山流水，儿女情长，特别深情，我觉得没有比这首更适合我们的了。”她得意地打开手机，“我来放给你们听一下。”

然而她放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陈惊狐疑地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最后目光落在油渣身上：“油渣，有什么问题吗？”油渣把吓掉的衣服穿穿好，握住陈惊的手：“神经同学，你知道这首歌是一首百合曲吗？”

陈惊看着油渣：“百合曲？是形容花的曲子吗？”

嗯，看起来不知道。

油渣凑到陈惊的耳边：“百合曲就是两个女孩子谈恋爱的曲子。”

陈惊张大嘴，目瞪口呆地又扫过其他人，其他人都默默地对着她点点头，只有小霾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睛。

陈惊立刻收拾好心情：“那就让我们忘掉刚刚那个曲子........”

“我觉得可以用。”小霾忽然开了口，她从椅子上下来看着陈惊，“但是我有一个提议，在这次漫展的表演上，我想加入一些其他元素，比如，小提琴。”

“啊？”陈惊面容扭曲起来，“合适吗？”

小霾倒是很有自信：“需要进行一些改编，我认识写曲子的人，我负责要授权和改编，你去邀请郑有恩。”

陈惊连同油渣倒退两步扶着墙一脸惊恐：“我去邀请，郑有恩？！”

小霾转头看樱仔、贝贝和塔塔，她们也一齐退到墙角拼命摇头。

那谁去呢？

 

郑有恩的生活十分规律，早晨由家人开车送来学校，与西洋乐的学生一起学习文化课到下午4点，然后去琴房练习小提琴，7点到9点会与乐团的人一起排练，结束之后也会有家人来接她回家，想要找到合适的时机看起来十分困难了。

小霾难得把头发恢复成纯黑色，身材修长的她穿着白色的校服看起来和普通人类无异，陈惊把她安排在了排练厅的门口。

“如果她单独留下来练习了，那简单，我们围攻。如果她和其他人一起出来了，那你的任务就是把她留下来，记住一定要单独留下来，这样我们才有可能说服她。”陈惊按住她的肩，宛若嘱咐一个要出征的战士。

当天晚上郑有恩和乐团其他人一起走出排练楼，看到的是一个短发的女孩子等在了阶梯下，她穿着民乐的校服，灰色的外套敞开着露出白色的短袖，像个干净清爽的少年。

听到声音的小霾转过头抬眼看了过来，眼神还是一如以往的冷淡而锋利。

郑有恩对这个人并不陌生，陈惊的朋友，古筝十分厉害，B站上很有名气的up主千指大人，小名是小霾，民乐高二的王如瞳。

小霾直直地注视着郑有恩：“郑有恩，我有话跟你说。”

郑有恩微微皱起了眉头，来挑衅吗？

但显然她身边的人并不这么想，正在沉思的郑有恩听到有个突兀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要告白吗？”

郑有恩一时间有些错愕，她迅速地撇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又很快把目光聚集在小霾身上。

有了提示的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陈惊对王文告白的那晚，笑容慢慢变得微妙起来。

小霾没有在意其他人的动作，她问：“我可以单独跟你说吗？”

在乐团成员和小霾的注视下，郑有恩权衡了利弊终于做了妥协，迎着小霾的目光走下了台阶，停在了离小霾二十公分距离的地方。

尽管比小霾要矮一些但这并没有影响郑有恩的气场，她抬着下巴脸上是熟悉的轻蔑与高傲，鲜红色的嘴唇微微勾起：“我明年也出国了，我不会恋爱的。”

小霾看到她这副骄傲的小猫样，居然也轻轻地笑了。

“我没有要和你谈恋爱，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合作。”小霾笑起来的样子要比平时冷淡的样子年幼很多，浓浓的少年青涩感，她故意问：“郑首席喜欢女孩子吗？”

郑有恩的笑意退去了，她有些恼怒地转身就想走，但小霾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她一把拉住了郑有恩的手腕。“在乐团排练结束之后偷偷留下来练习权御天下的人是你吧？”小霾压低了声音，“你想让他们都知道吗？”

郑有恩听完小霾的话明显情绪有了波动，她用力把手腕挣脱却没有走开。

乐团的人都在提着心在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当郑有恩把小霾的手甩开时，人群忍不住发生一阵骚动。

郑有恩听到骚动忍不住皱起眉看向乐团的人，乐团成员接收到大小姐不悦的信息赶紧一个接一个地跑离这个是非地。

“来一次合作吧。”小霾面色恬淡地向她伸出手，“你心里明明也喜欢，为什么不趁现在做一些，你以后回想17岁可能会后悔没有做的事呢？”

郑有恩侧过脸看着小霾，过了许久才给了她一个不再反抗的眼神。

 

有了郑有恩的加入一切都变的顺利了起来，小霾拿到了授权，改编几乎都是她和郑有恩完成的，当郑有恩站在小霾的古筝旁把小提琴架上自己肩膀时，陈惊忍不住捏着琴竹和油渣咬耳朵：“郎才女貌啊。”

油渣也小声说：“听说这两天千指大人和郑首席的绯闻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陈惊搓手指：“精彩啊。”

距离漫展开幕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小霾提出要给郑有恩定制衣服，郑有恩当场就拒绝了：“我可以表演，但我不会穿你们那个衣服的。”

贝贝和塔塔说：“也不全是我们这种风格的，你可以走校园风啊。”

所谓校园风就是日系少女漫画的女主们的打扮，比起其他人的装扮，这种，勉强算可以接受吧。看了贝贝和塔塔给她图片之后，郑有恩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跟着小霾去了裁缝铺。

裁缝师傅显然和小霾是熟识，熟练地量完尺寸之后裁缝师傅去仓库里拿布料给她们选择，于是两个人就在房间里坐了下来。

其实郑有恩虽然与小霾一起改编曲子，但两个人几乎很少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也完全没有闲聊过，当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时，郑有恩果断放弃了与小霾的交谈转而抬手摸起了那些cos服，一件一件地掠过。

“你明年一定要出国吗？”小霾冷不丁地在她背后问了一句。郑有恩继续慢悠悠地看衣服，淡淡地嗯了一声。空气安静了一会之后，郑有恩说：“你们说的没错，民乐的历史很长，很厉害，我们的音乐很牛。”她笑着转过身，“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小提琴。”

“如果不喜欢，谁会学那么多年呢？”

郑首席的人生规划里小提琴一直是第一位，所以她理解王文。

但现在。

她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小霾。

她也理解陈惊。

小霾向她走了两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快缩短到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的程度。小霾叫她的名字：“郑有恩。”

郑有恩却微微转过了头逃避了小霾的目光。

明明隔着空气与衣服，但郑有恩却觉得小霾的体温清晰地传递了过来，很热。

裁缝师傅的脚步声打破了微妙的平衡，两个人各退一步空出了很大一个空间。

确定好布料之后两个人准备回学校，但刚出裁缝铺不久天空就忽然飘起了雨，小霾脱下校服外套挡在郑有恩的头上两个人跑向公交车站台避雨。

郑有恩为了避免被斜斜的雨水淋湿只能尽量靠在小霾身上，揪着小霾的衣服像一只猫一样胆怯地寻求安全感。小霾看着靠在她身边的郑有恩，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她刚刚没来得及说出的问题：“但不可能所有事都像你计划的那样，就像我们忽然遇到的这场雨一样，如果你喜欢上了一个人呢？你也会毫不犹豫地走吗？”

郑有恩长长的睫毛上落了一层水，她只是看着前方的雨帘，几乎没有犹豫：“走。”

小霾低头看着郑有恩骄傲又冷淡的神情，心沉了下去，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随手在椅子上捡了一张传单，很快一只漂亮的千纸鹤就递到了郑有恩的面前，郑有恩惊讶地接过纸鹤，抬头看着小霾，小霾眼睛里的桀骜已经消失不见，她笑着的眼睛里荡满了温柔：“祝你梦想成真。”

 

动漫展的表演非常成功，陈惊开心地准备帮郑有恩拎琴包，郑有恩一个眼神过来，陈惊默默离那个很贵的琴十米远。小霾看着这一幕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陈惊委屈巴巴：“她的琴很贵。”小霾问：“多贵？”陈惊继续委屈巴巴：“比我贵。”

但几个人一起往场馆外走的时候，陈惊惊讶地发现郑有恩的琴在小霾的手里。

陈惊叉腰：难道小霾比我贵吗？！

结束了动漫展的表演，郑有恩和2.5次元乐队的缘分也就到此结束了，郑有恩不再参加2.5次元乐队的排练，只是有时候晚上走得晚了会遇到来排练的2.5次元乐队，会聊几句她出国准备得怎么样了。

后来陈惊和油渣为了准备高考也忙碌起来，逐渐排练也没有那么勤快了，但郑有恩还是会常常遇到小霾，有时候在食堂，有时候在去排练的路上，有时候在琴房的入口，简单的擦身而过，似乎都只是偶遇。

郑有恩的考试十分顺利，提前录取的消息在年纪大会上被秃顶系主任猛夸了一顿。坐在人群中间的郑有恩对夸奖也表现得不太在意，身边的朋友小声说着恭喜，但她只是听着。在年级大会结束起身的那刻，她微微侧过了脸，隔着不同制服不同年纪的人群，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小霾。

小霾的头发长长了一些，面色更加冷峻，但目光在接触到郑有恩的一瞬就变得柔软了，亮得仿佛星辰。

于是那天小霾与郑有恩再次不经意地擦身而过时，她握住了小霾的手腕。

“明天我就不来学校了，今天你送我回去吧。”在人来人往的琴楼阶梯上，郑有恩对小霾说了这样一句话，沉寂多时的千指大人与郑首席绯闻再次沸腾。

夏天的雨水比意外的爱情还要多，郑首席的小提琴背在了小霾的背上，两个人再次被不期而至的雨水挡在了shopping mall的楼下。

在这样的时刻，似乎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小霾低着头看她：“你梦想成真了，恭喜啊。”

“王如瞳，”郑有恩第一次叫她本名，“如果你以后回忆17岁，最怕什么呢？”

小霾抬手帮她把领结重新系好，她说：“怕没有做喜欢做的事情吧。”

“你呢？”小霾问。

郑有恩看着玻璃门上印着的两个人的身影，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

“怕遇到突如其来的雨。”

 

郑有恩出国之后不久，学校的公告栏里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她的资料，小小的二寸照片和王文的照片一起贴在了优秀毕业生那一栏，还是那样冷漠的优等生表情，连黑长直都是优等生一般的标准。

与此同时出现的是西洋乐团的新海报，他们有了新的小提琴师，和郑有恩一样有着一张骄傲的脸。新入学的学生对西洋乐团都抱有好奇于是团团围住公告栏，插着口袋路过的小霾也注意到了公告栏，不过她站在人群边缘，但看向的却是郑有恩的二寸照片。

那天的shopping mall，还有那天郑有恩的语言和笑意都被小霾收在记忆里，甚至连她笑容的微小弧度都留在了小霾的脑海里。

郑有恩不是没有犹豫，只是她早已在患得患失中做了决定而已。

小霾并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于是那天她低垂下眉眼，把郑有恩的小提琴还给郑有恩，脱下灰色的校服外套，在人群匆匆的大厅里盖住两个人的头，雨声近在咫尺，倾身取了一个温柔的吻。

 

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

昨夜星辰恰似你

身无双翼却心有一点灵犀

 

愿世间春秋与天地

眼中唯有一个你

苦乐悲喜得失中尽致淋漓